盖世英杰活武松——盖叫天(下)
盖叫天为人,很了不起,演武生,演英雄,演久了,他对自己也有英雄的要求。1922年前后,国内有所谓的“三次盛大堂会”:一为废帝宣统娶妃,一为张作霖以巨价邀约名角去东北演出,一为曹锟贿选总统,设宴庆贺。三次邀请,盖叫天都拒不参加。之后,杜氏祠堂开祠,杜月笙遍邀天下名角,就缺了他和余叔岩。在上海,汉奸胁迫艺人,以“名角十演《铁公鸡》”为号召,献媚日本人,盖叫天以“腿伤未愈”为由,拒演。
因为不肯受恶势力挟制,盖叫天在上海潜居明志。正处于表演黄金时期的他,长达10年完全得不到整期演出的机会,生活几乎要靠典当借贷维持。那时的他,就像打着锣过日子,“当当顶当当顶当”——他把武松的行头搁在当店里,当了吃饭,等到再不行了,又把别的行头也当进去。有一个班儿了,先给一些定金,他把行头赎出来演出,完了不行了,又把那个顶出来。顶当当顶当,这是他自个儿调侃自己。
直到1934年,盖叫天终于得到在上海大舞台的演出机会,意外却发生了。那是他演《狮子楼》的时候,要打西门庆。因为戏园子老板要出彩出新,就在舞台上搭了个真正的高楼。武松和西门庆在楼上打架时,西门庆跳下去,武松要紧跟着追下去。盖叫天在上面被布景的片子一刮,发现“西门庆”在底下没给他留出地方。当时盖叫天在上面不变身,下去就会把“西门庆”给砸了,所以他急忙变身,往外一让,下来以后,腿断了。这不是一般的骨折,腿骨穿过靴子,直戳到外面来,盖叫天本能地翘起一只脚,用金鸡独立式保持着武松英武的姿态,直到大幕闭上,他才倒下。事后别人问起,他说,“我演的是武松,观众看的是英雄,英雄不能倒下!”
盖叫天休养许久,等到拆石膏时,竟发现庸医将他的腿接歪了。歪腿怎么演戏?这对于人戏不分的盖叫天来说是要命的事,他急了,当时就搬起自己这接错的腿,在床沿上猛得一撞……从头再来。这件事在京剧界、在艺术界来说,应该都算是石破天惊的。盖叫天是真正地心爱艺术,热爱演戏。伤愈复出后,盖叫天的第一场演出,仍旧在上海,还是全本《武松》。顶着压力的盖叫天完美收场。当时的评论认为,他腿伤之后的表演比之前更精彩,更成熟。
解放之后,新中国赋予艺人们很高的地位和全新的社会责任。作为“文艺工作者”的盖叫天,也将他的真性情充分展现出来。过去从不唱堂戏的他开始在各地参加义演,还在各大院校参加学术研讨,进行讲演,去部队演出,慰问解放军。1952年,盖叫天参加第一次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,他表演的《武松打店》荣获文化部颁发的荣誉奖。连梅兰芳看了他的戏也赞道:“他的武戏打起来总是严丝合缝,紧密凑手。不要说是观众看得出神,就连我们同行,在后台看到那儿,也舍不得走开。”1956年,文化部在上海为盖叫天举行“舞台生活60年纪念大会”,这样规模的纪念活动在建国初期,除梅兰芳、周信芳外,还没有第三个人。他深感知遇之恩,在演讲中慷慨激昂地说道:“生我者父母,知我者共产党。”1962年1月4日,人民日报用整版篇幅刊登盖叫天的文章《一元复始万象更新》,这是戏曲艺人的表演艺术第一次被总结成理论文章,进入大众的视野。1963年,彩色舞台艺术片《武松》摄制完成,76岁的“江南活武松”把他的身姿永久地定格在观众的视野中。
盖叫天曾说:“我现在虽是七十岁的老人,但我是个演武生的,我还是继续学武生、练武生、看武生、想武生、演武生、唱武生,台上是武生,台下也是武生,总之,无论行动坐卧、吃饭睡觉,都不能脱离武生的标准。这个标准就是武生的气质,使内外练成一体,才蒙你们称为一种盖派。”有一次,他到中南海接受领导接见,那个时候,他已经80多了,来了个抢背,把领导吓了一大跳,这就是他的基本功。
因为热爱自己心中的艺术,也是对热爱戏曲的人民负责、对观众负责的这种精神,激励盖叫天活到老,学到老,练到老,演到老。
(作者系长城动漫动画片编剧)